close

在靖姑降生之先,王小二已經在古田劉教諭府中出世,父母將其取名劉杞。這位劉公子也長得一表人才、十分聰穎,只是不知何故,直到六七歲時,仍然不說不笑也不哭,終日默默無言、悶悶不樂,彷彿有什麼難解的心事鬱結一般。父母為此憂慮不安,百般延醫引藥也不見效驗。


劉公子長到七歲的時候,父親劉通突然夢見杞兒被一個金甲神帶走;劉通喊不出聲,只得緊緊追隨著,來到福州下渡一個姓陳的人家。進了陳家,只見書屋裡坐著一位宛如仙童的女弟子正在攻讀,在一旁指點的教師正是劉通的同窗好友葛如川先生。更奇怪的是,劉杞一見到女學童頓時笑逐顏開,出聲喚道:「找到了,總算找到了!」二人竟也一見如故,毫不避嫌地執手傾談,共論詩書,且以兄妹相稱,彼此不勝歡洽投契……劉通夢醒之後,心中驚疑,便於次日帶了杞兒前往福州下渡,試圖僥倖找到夢中所在。不想一到下渡,杞作卻像舊地重遊似的徑直奔向陳府;到了陳府,又徑直尋入書房,且果然與陳府千金靖姑一見如故;二人相見恨晚的情景竟比夢中所見有過之而無不及……劉通知陳昌心知良緣天空,不勝欣喜,便由葛如川從中攝合,兩家早早定下了姻親之宜,只待這對小兒女長成之後喜結晉秦。


光陰似箭。轉眼間,劉杞、靖姑長大成人,劉杞十六歲考取功名之後,兩家父母立即為兒女親事操起心來。又過了一年,靖姑也已十五芳齡,年已及笄;但她雖與劉兄青梅竹馬、情深意篤,卻又決意要上閭山法府拜師學法,因而任憑父母如何三催四促,總是回說兒女之事容其學法歸來再議。父親陳昌心中擔憂:從師學法須得三年之久,且一旦學法成功,只恐女兒替心法事,更加不思婚嫁二字,因而在情急無奈之際,竟背著女兒,斷然知會親家劉府於某月某日花轎迎娶靖姑——只望造成既成之勢,女兒無可推辭,倒也了父母的一樁心中大事。但結果是一番好意反而弄巧成拙。靖姑上山學法之志已定,待到吉期來臨、花轎登門之日,陳府門前喜炮歡鳴、鼓樂高奏,靖姑房中卻是珠沔連綿、悲啼不止;父母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急得再三規勸催迫,靖姑卻始終不願梳妝上轎!


母親葛氏只得開導說:「女兒呀女兒,縱是你爹擅定吉期有所不妥,但也是一心為的兒女終身著想呀。如今迎親花轎已在門前久候頻催,且不說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』,可你也不好違拂劉公子的一片至誠啊!」


靖姑歎息道:「爹娘的好意、劉兄的誠心女兒豈能不解,只是從師學法乃是天大之事,女兒執意延緩吉期實乃萬不得已,還望二老將女兒的苦衷向劉公子細加說明。」


父親陳昌發急道:「吉日佳期乃是為父所定,倘若言而無信,改口延婚,你叫為父今日如何開口,來日如何做人!」


靖姑言道:「女兒學法誠為社稷黎民,劉兄歷來深明大義、通情達理,諒他不至於過份見怪計議。」


父母聽了這話,不禁焦急得你一言我一語地爭相訴說道:劉府二老盼兒成婚,三聘六禮早已備辦周全;劉府喜筵置辦停當,六親七友早已邀相慶賀;劉府花轎久等門前,四鄰五捨早已說短論長;劉府公子恭候前廳,七上八下心意彷徨!你卻事到臨頭更換婚期,卻叫爹娘怎樣交代、怎樣收場,又叫劉家怎不責怪、怎不怨惱?


靖姑聽了,自然更加不安,更加無奈。想了一想,只得默默揩淨淚水,走向前廳。父母驚喜,只當女兒終於答應登轎了,忙叫女兒先且梳妝打扮一番。不想靖姑只是深感難為劉兄,正要親往前廳當面謝罪罷了。陳昌見女兒如此固執,頓時火冒三丈,厲聲呵叱道:「反了!反了!爹娘苦苦勸說,竟敢一意孤行!當面謝罪何濟於事?你莫非偏要自招羞辱自討沒趣……」罵聲末了,忽聞門外催聲又起:「時已不早,路途遙遠,有請新人速速登轎,速速登轎!」陳昌聽罷連連跺腳,喝問靖姑道:「逆女呀逆女!你究竟從也不從?從也不從?」說罷氣得抖抖索索地取了家法,說是今日即便捆綁打殺,也要將靖姑塞進花轎,發往古田!


就在慈父正要責打愛女之際,在前廳苦候多時的劉公子劉杞恰已匆匆趕來,見狀慌忙接住家法,反倒為靖姑求情道:「岳父息怒!岳父息怒!今日之事,恐不好過於勉強靖姑賢妹。」陳昌見狀,猛一愣怔,丟了家法,愧然長歎道:「賢婿呀,逆女有失家教,老朽不勝汗顏啊!」劉杞慌忙施禮道:「岳父言重了!靖姑賢妹欲登轎出閣,其中必有為難之處,但不知賢妹可將實情明示愚兄麼?」


靖姑早已感動得淚如泉湧。聽得此言,深深施禮,坦陳心曲道:「劉兄,多有得罪了!愚妹今日辜負了二老與賢兄的美意,心中又何嘗不謙疚痛楚!只是愚妹苦衷亦望鑒諒。劉兄啊,君不見當今亂世狂塵,邪惡叢生、妖孽四起,社稷黎民無以安寧。值此多事之秋,天下危難,愚妹又怎能將一已婚嫁視之當頭?因此,愚妹有心速往閭山從真君、學正法,盼只盼來日能為安民興邦略盡微力!劉兄劉兄,愚妹今日誤君不淺,還望多多海涵恕罪!」說罷又欲施禮道歉。劉杞見狀,慌忙阻止,又喟然嗟歎道:「賢妹啊賢妹,巾幗奇志,唯堪敬仰,何罪之有!賢妹實乃愚兄之表率,鬚眉之榜樣啊!」說罷轉向兩位老人道:「岳父岳母,靖姑賢妹矢志學法用心良苦,婚姻之事豈能與學法同日而言?小婿未然分憂已是愧疚無地,安敢再將延婚之事見責於她?二老只管放心,小婿今日情願退……」


一聽到這個「退」字,陳昌夫婦以為劉公子欲要退婚,倒也立時恐慌起來,不禁結結巴巴地同聲急問道:「退、退……退婚不成?」


劉杞連忙擺手,說道:「非也!非也!如此良緣,小婿怎願退婚?小婿之意乃是今日暫且退轎回府;盼只盼賢妹學法功成之後—」靖姑會意,立即輕聲接話說:「劉兄放心,到那時只管再把花轎發來就是。只是愚妹此行卻非一朝半夕,至少亦須三載之期,賢兄可願等候愚妹否?」劉杞著急道:「愚兄此心賢妹豈能不知?休說三年五載,便是十載八年,愚兄亦唯有賢妹是待!」


二人言畢,又一同央求二老應允,母親葛氏正為一場莫大風波驟然化解慶幸,又見其二人如此心心相印、事事相諧,早已歡喜得頻頻拭淚;父親陳昌卻依然雙眉緊蹙,滿臉矜持。葛氏見狀,嗔怪道:「哎呀呀,老爺你就遂了兒女們的心願罷!」陳昌想想亦只能如此,歎一聲道:「唉!既在賢婿都不見怪,我做丈人的還有何話可說?只是,女兒你學法歸來之後,萬不可辜負賢婿一番苦心;如若不然,到那時縱使賢婿依你,為父的家法亦斷難相容了!」


靖姑與劉杞立即再拜致謝。陳昌慈祥地扶起劉杞,又真愛地瞪靖姑一眼道:「你呀你呀,如此任性怎生得了,幸而遇上這麼一個好女婿,也算是你的前世造化啊!」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阿和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